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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 7月 30, 2012

溫柔對待親愛的人



溫柔對待親愛的人

對待家人,我們習慣成自然地不懂禮貌,不會溫柔,不是大呼小叫,就是懶得搭理。因為太過熟悉了,而不知珍惜。

「你快點行不行!?大男人這麼會磨蹭,像個老婆子!」
便利商店內櫃檯前,婦人對抱著兒子選購飲料的丈夫吼叫,轉過身卻軟了嗓:「先生,請幫我挑三個茶葉蛋,要入味一點的喔!」類似的情景應該常看見。


比如,丈夫在外活躍又健談,被公司的女同事們封為幽默高手,回到家,卻成了自閉症患者,不是盯著電視,就是看著報紙,對妻子的說話充耳不聞,或斥喝閉嘴觀察發現,這樣「裡外不一」的情形在多數人身上、多數家庭裡頭都會發生,或是慣性,或屬偶發,並且被「公然」接受。


就像你遇見在爭吵的夫妻,丈夫或妻子轉過臉望見你時,會露出招呼的笑臉,回過頭又繼續爭吵,那麼般地自然。

對待家人,我們卻習慣成自然地不懂禮貌,不會溫柔,不是大呼小叫,就是懶得搭理。因為太過熟悉了,而不知珍惜,這實在是極為錯誤的心態。

對同事和氣,可以增進工作場所的融洽;
對朋友體貼,可以擴展自己的人際;
對上司尊重,可以利益自己前程。

卻不細想:
對家人和氣,可以增進家庭的融洽;
對家人體貼,可以讓關係更親密;
對家人尊重,可以使生活充滿歡喜。
與家人的關係,是這世上最該珍惜的情感!
許多人卻忽略了。

一名死刑犯臨死前說了:「我很敬愛我老爸!可是我從沒對他這樣說,我總是不理他的教訓,在他指責我時瞪著他,跟他耍流氓!我其實很愛他,很感謝他從來沒放棄我,但我這一生,自懂事以來,只在他快要病死的時候抱過他一次,就只那一次,我沒惹他生氣」

你呢?總是對老媽嘟嚷肚子餓啦?襪子找不到啦?
總是對老爸呼喊機車壞了?沒零用錢了?
總是對兒女教訓沒個好樣?別給我丟臉?

錯了!趕快,換個口氣、態度表達看看!
絕對會有好的感受與獲得,你的生活將因此更美好
要自知苦惱,才不會拒苦事,要自知薄福,才會惜福種福。
要自知不會修行,才會虛心學習,念茲在茲----聖嚴師父法語
>> 永遠不要放棄你所愛的人
>>
>> 在日本,發生了一件千真萬確的事:
>> 有人為了裝修家裡,拆開了牆壁;
>> 日式住宅的牆壁通常是中間架了木板後,兩邊批上泥土,其實裡面是空的。
>> 他拆牆壁的時候,發現一隻壁虎被困在那裡,
>> 一根從外面釘進來的釘子釘住了那隻壁虎的尾巴。
>> 那人見狀,既覺可憐又感好奇,他仔細看看那根釘子,天啊!
>> 那根釘子是十年前蓋那房子的時候釘的。到底怎麼回事?
>>
>> 那隻壁虎竟然困在牆壁裡活了整整十年!
>> 黑暗中的牆壁裡的十年,真不簡單。
>> 不對呀?他繼而尋思,尾巴被釘住了,一個步子也跨不出
>> 的這隻壁虎,到底靠什麼撐過了這十年?
>> 他於是暫時停止了裝修工程:「牠到底吃什麼?」他要一探究竟。
>> 過了不久,不知從裡又鑽出來一隻壁虎,嘴裡含著食物...
>> 啊! 他一時愣住了,這是什麼樣的情啊?
>> 為了被釘住尾巴而不能走動的壁虎,
>> 另一隻壁虎竟然在十年的歲月裡一直不停地啣取食物餵牠。
>>
>> 我聽了以後很感動,真的也不去想它們之間的關係:
>> 親子,朋友,異性,手足........
>> 在人類的社會中隨著電腦的普及,人與人獲取相關的資訊更快
>> 速,但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是否也越來越接近呢?...
>> <"永遠不要放棄你所愛的人!">
>> 將此故事寄給每一位接觸過你生命的?Subject: good article

>夫妻來自臺灣,C先生是個做小生意的,C太太相夫教子,她不太懂生意上的事, 反正
>, 是賺了或是賠了,她都從來不往心裡去。
>
> 太太的耳朵彷彿生來是用來聽Good News(好消息)的,連電視節目中報導的哪兒發
>大水,哪兒有命案她都不聽,立即走過去關掉,再旋開收音機找最熱鬧的音樂聽。
>小孩子在學校不守規矩,有人告狀上門,她浮著微笑淺淺地應付來人,眼睛卻看著自
>家院子的中國牡丹,那是C太太的得意之作,嫁接成功的,不知是姚黃還是魏紫,反正
>是好品種。
>
>  先生從外邊奔波一天歸來,一邊脫鞋,一邊嚷道,「哎呀呀!妳又讓小孩喫巧克力
> 冰淇 淋,又不好好用碗接著,看地毯上弄得成了什麼樣子!」
>
>  太太笑笑,趁C先生的目光又盯住了別的地方,連忙把擺在地上的小地毯移了一下
>,蓋住了大地毯上的污印,眼不見為淨,什麼時候有空再擦擦吧,現在不是忙這種
>小事的時候。
>
> 生生一邊喫飯一邊告訴C太太,有一家客戶居然不守合同,要悔約退貨。
> 太太聽了,眼睛邊忙著尋找一塊最好的紅燒肉遞給先生,邊輕描淡寫的說:「退就
>退呢! 天下人這麼多!」
> 先生嘆了一口氣,說:「妳呀!從來都不知著急。」
> 太太說:「急什麼!一棵草自然有一滴露!」
>先生一扔筷子,有些氣了:「妳這是什麼話!妳沒看見街頭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
> 太太低下頭,慢吞吞的說:「我看見了,總是給他們一點小錢的,聽說政府也有救
>濟」先生更氣了,說:「妳這個女人,真是無可救藥!我這些年混得不好,妳從來
>不聞不問的!」太太不吭聲,站起來哄小孩去了。
>
>  太太有一幫女朋友,都是住在這個美國西部城市的太太們,大家有時一塊聚聚,一
>塊上超市,一塊交換種花種菜的信息。
>
> 這些太太們的丈夫大都是在美國唸了學位,在大公司任職,像C先生那樣,靠小生意
>糊口的人實在不多。她們住的房都很寬大,用錢也較大方,C太太呢?因為丈夫所賺
>不多,住的自然很寒酸,家裡的用具好多都從Yard Sall買來,C太太自己已好多年沒
>去過外面理髮、吃飯,可是,她和那些太太在一起時,從來沒有什麼自卑或是羨慕
> 之心。
>別的太太稱自己的丈夫「老公」,她則一定稱C先生是「我先生」,這本是區區小事,
> 可是C太太那鄭重其事的模樣,使太太們都覺得C太太的丈夫是挺有本事的。
>
>  C先生的脾氣並不壞,可他是個有抱負的人。兄弟三個,只有他來美國後事業處處碰
>壁,搞房地產,賠了。賣保險,砸了。開了一個禮品店,門前冷落車馬稀;只好關門。
>  真是事事不順,處處倒霉。有一天夜裡,我和家聲去C先生家拜訪,因C先生割草時
>,眼睛被小石頭蹦了一下,我給他送了一瓶中國出的眼藥,那c先生一見我,第一句
>竟是「何太太呀!我老婆太不知道人生凶險了!這些年來,她從來沒在意過一下,
>怨過一聲,好像這樣子就滿足了似的!」
>
>  C太太正在笑咪咪地給我們切西瓜,一聽C先生的抱怨,臉上慢慢地凝固了笑容
>,她搓搓手坐下來,沈默了好一會,說:
>  「我和小舟交往不長,但自己覺得心很相通的,何先生也是很和氣的人,有些話我
>說出來,你們聽聽有沒有道理?我和先生是高中同學,結婚時,他各方面都往上走
>,事業很興隆的樣子。後來,他大姐幫他申請來美國,我勸他考慮一下,因為他是
>學政治學的,在機關服務了幾年,這樣的學歷,這樣的背景到美國去能幹什麼呢?
>他不聽,把祖上留下的房子也賣了,那時臺灣經濟還不行,房子賣得很賤,現在少
>說也翻了好幾倍,他悔得要死!來了以後,本該唸些書,學點有用的養生本事,可
>他一頭就扎進了買賣,人又比較死板,哪裡是做生意的人!他從此就怨開了,整天
>愁眉苦臉。我心裡起初也急,可是我不願讓他知道我的心事,我更不願意埋怨他。
>
> 因為我結婚時,外婆給我講過一段往事,老人家說,抗日戰爭時,日本人打到了長
>沙, 進而佔領了湖南全境,外婆和外公帶著子匆匆逃離,沒有錢的窮人就在湘江岸
>上自己走,挑著行,李拉扯著孩子,扶著老人。有錢人就坐在大木船上在河裡航行
>,日本人的飛機在天上轟炸。外婆家是鹽商,所以算有錢人,也在船上坐著,旁邊
>是一對年輕的夫妻,男的文質彬彬,穿著長衫,像是一個教書的先生,女的穿著裁
>剪合身的旗袍,懷裡抱著一個喫奶的胖孩子,還有一個女傭人跟著。
>
>  一路上,外婆都見那太太在低聲切切嗟嗟地數落,埋怨先生,先生不聲不響,勾著
>頭聽著,突然,那先生站了起來,對太太說:你再說,再說我就跳河了上太太一聽
>,也站了起來,說:「跳就跳,難道我還怕你跳就不說了,你跳啊,跳啊!砰地一
>聲,說時遲, 那時快,那先生就真的一躍身跳到湘江裡了,太太哭天喊地,船工拿
>了一個竹勾來勾,哪裡還有蹤影!太太!跺著腳叫停船,可是船上的人都反對,因
>為飛機在天上飛,大家在逃難,一個人的生命在那種動亂的時代算個什麼?可憐太
>太急得昏死過去,醒過來,手拍船板,哭著說:「我的人呀「我不怨你了,你回來
>吧!外婆問那女傭,才知道太太怪先生沒出息,和人合夥做生意全賠了。
>
> 失去了一個最親近的人,這世上的一切還有什麼比人更寶貴的呢?外婆說,不要埋
>怨人 ,做錯了就做錯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
> 女人嫁了男人,男人發達了就歡喜,男人倒霉了就埋怨,那是最不好的事情。要淡
>然地看一切,嫁了他,就認了他。
>
> 也許外婆的想法早就過時了,不過我還是以為對,所以,我不怨他,平安是福,平
>凡是福,平靜是福。」
>  C先生的臉很紅很紅,他好像受了很大震動,好久說不出話來,家聲走過去,拍拍
>C先生的肩膀說:「你有一個多麼明理賢慧的太太呀!男人有幸如此,夫復何求!」
>   從此,C太太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從她身上學到了乎淡人生中最深刻的東西。
>
>   ~~~~~~~~~~~摘自『愛的美麗與哀愁』夏小舟著 三民書局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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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有一小篇小故事與妳分享:

   街道對面新開了一間小餐館,專門賣牛肉麵。

   由於老闆娘的手藝確實不錯,再加上價錢適宜,所以,每到吃飯的時候,裡面都擠
   滿了人。
   奇怪的是,在這間乾淨簡潔的餐館裡,牆上沒有掛上價錢牌或是風景畫,而是掛
   滿了一張張陳舊的卡通畫。
   在外面的招牌上,更掛上了一個巨大的米老鼠畫像。遠遠望過去,這間餐館
   簡直像是一間兒童玩具店!
   老闆娘是一個清秀的女人,看起來很年輕,大概在三十歲左右。只是在烏黑
   的秀髮下面,卻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臉,默默遞著麵碗。
   沒有生意的時候,老闆娘通常會坐在店舖裡,一言不發地凝視著街道上的一切,
   似乎正在尋找著什麼。
   時間一久,周圍的人都有些奇怪。一些無所事事的人,也開始打聽起來:為什麼

   這間店舖的裝飾,會如此奇怪?為什麼老闆娘的眼神,會如此茫然?她又有怎樣
   的過去呢?

 
   一個炎熱的下午,我正好路過這間新開張的麵館。

   一邊吃著熱騰騰的麵,一邊環視著小店中的一切。

   小店非常乾淨,只有四周牆壁上那些陳舊的卡通畫,讓人感到不協調。

   相信老闆娘也肯定知道這一點;但她為什麼還要掛出來呢?
   我有些好奇地看著老闆娘。此刻,她正呆坐在椅子上,凝視著街道前來來往往的
   行人, 眼神中似乎隱藏了許多的心事。

   望著老闆娘茫然的神情,我問道:

    [為什麼要餐館裡掛這些卡通畫呢?]

   也許是第一次有人問這種問題吧?她驚慌地抬起頭,喃喃地說:

    [給小孩看的。]

   我看了四周,並沒有發現小孩蹤跡。

   [小孩在哪裡呢?]

   她的臉上,露出一種痛苦的表情,重新凝視著街道上的行人,低聲說道:

   [他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

   這個女人曾經有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丈夫是一個建築公司的工程師,有
   一個活潑可愛的男孩。
   但就在五年前的一個下午,五歲大的兒子,想到對面街上的的牛肉麵館,去吃一
   碗麵。
   當時她正在忙著,想到兒子只是去對面而已,應該不會有事。於是,就讓他一人
   獨自前往。
   但兩個鐘頭過去了,她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兒子一向都很聽話,怎麼一碗麵,會
   吃這麼長的時間呢?
   於是,她急步跑到對面街上的牛肉麵館,才發現兒子竟沒有來過,就這樣神祕消
   失在短短的路途中,不知去向。
   五年來,她發瘋般地尋找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卻沒有絲毫的消息;原本和睦
   的家庭也一夜間變得支離破碎。

   她終日生活在痛苦自責中,不能自拔。
   尤其專家們告訴她:自己的兒子正處於童年發
   育期,對家庭與父母的記憶,都不是十分牢固;再加上五年時間,外貌變化會十
   分巨大,她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兒子了。

   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嗎?

 *********************************************************************
   望著兒子可愛的照片,和那些保存至今的玩具,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奇特的方法。
   於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在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上,她開設了這家牛肉麵館,
   裡面放滿了兒子喜歡的圖畫,並在招牌上掛上了一個巨型的米老鼠畫像。
   在她的腦海中,總是一遍遍憧憬著這樣一個場面。
   也許有一天,已經長高長大,甚至認不出來的兒子,會路過這間麵館,來吃一碗牛
   肉麵。
   只要他一走進這間麵館,就會看到這些童年常玩的物品,也許就可以喚醒他
   童年的記憶,而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就在眼前。
   相信在許多人的眼中,這個奇特的方法,只是一種不可能的幻想;但她卻從這種
   幻想中建立起希望。

   抹去痛苦的淚水,她放棄了優越的生活,努力忙碌起來。
   經營一間小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她卻能夠獨自撐下來,確實有著過人
   的毅力與決心。
   只是這半年來,她還是沒有絲毫的消息。眼望著一個個可愛的男童,在父母的
   陪伴下,進出店中,她的心就像是刀割般地痛苦。她總是一遍遍地想到,究竟
   自己的兒子在那裡呢?

  *********************************************************************
   數年之後的某一天,我正好路過這條繁華的街道。

   猛然間,看見那家掛著米老鼠的麵館,已經改成了一間服裝店。
   我有些好奇的詢問起周圍的人,他們都說在大約一年前,這間生意興隆的麵館,
   突然結束營業了。
   在結束營業的前一天,有人看見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在這間店舖前遲疑了許
   久。老闆娘似乎認出了些什麼,激動的衝上前去,抱著男孩哭喊起來。

   她終於找到自己的兒子了!

  *********************************************************************
   我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不禁想起了一個寓言故事:
   有兩粒大樹的種子,落在貧瘠的土地上。其中一粒頑強的生長起來,而另一粒
   則想到,外面有這麼多狂風暴雨,還有無數可惡的蟲子,還是等環境好一些再說
   吧。
  十年過去了,這粒頑強生長的種子,雖然經歷了無數的苦難,葉子曾多次被蟲
  子吃掉,樹枝也被狂風刮倒過,但最後卻長成為一棵參天大樹;而另一粒種子,
  則早就被一隻路過的公雞啐到口中,再也看不到了。
  留下人間足跡無論心中隱藏的美好願望,是否僅像一粒種子那樣微小,只要頑強
  的生長著,總大一天會長成為一棵參天大樹。


最後一片秋楓

第一次遇見阿勇仔,是在 AIDS 病房那個老舊,陰暗,帶著
霉味的角落。

AIDS 病房?沒錯,就是實習醫師抽籤時的籤王,大家最
不願意去的地方。雖然接受了那麼久的醫學教育,可是當一旦必
須面對承受 HIV 病毒感染的威脅時,什麼醫學倫理,希波克拉
提斯誓詞,一概與 AIDS 抵觸無效。實習醫師們抽到這支籤時,
一定頓時滿堂鼓掌喝采,因為籤王又少了一支。

不要拿「醫師應該不分病人疾病的付出照護」來教訓我。如
果醫師真應如此,先請那些在醫學中心位高權重的大教授們教導
我,為什麼不把這些免疫系統受損,極易受感染的病患搬進嶄新
的醫療大樓,而要將他們藏在舊建築陰暗霉溼的角落?如果醫師
真該平等的對待病患,請先告訴我有沒有那一家教學醫院,願意
把 AIDS 病房擺在專供服侍達官顯要的 VIP 病房旁邊?

如果沒有,就請先扯下所謂醫療道德的光環。至少對我而言
,Hippocratic Oath means always hypocritical ……﹝註一﹞而
我,就是那個使得滿堂喝采,抽中籤王的傢伙之一。

剛踏進 AIDS 病房時,真的覺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好像連
一張紙一支筆都沾滿了病毒。就在明知不會如此被感染的理性與
非理性的憂慮之中,來到了阿勇仔的床邊。看見的正是一副想像
中 AIDS 病患的軀體:瘦削,蒼白,虛弱,最重要的是,眼底的
絕望與冷漠。

經驗告訴我,病患可以瘦削,可以虛弱,但是一旦眼神中失
去了生命的光采,就真的即將失去一切。

「你好,我是這兩個星期負責照顧你的醫師,有任何的問題
都可以找我…。」扮著例行公事的職業笑容,我開始了和自己醫
療生涯中第一個 AIDS 病患的對話。

阿勇仔的反應正如我自他眼神中的揣測,一樣的冷漠、忽視
,與自我隔離。而我也照本宣科的完成了對他的例行檢查與巡視
。回到護理站,翻開阿勇仔厚厚一疊的病歷,習慣性的翻開第一
頁,想要細細的探索每一位病患的病史。

「你在看阿勇仔的病歷啊?」一位護士同仁探過頭來,「那
麼一大疊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正抬起頭想回應她的好意時,迎面走來一位面貌秀麗,打扮
入時的少婦,帶著親切的微笑,熟稔的和工作中的護理人員點頭
招呼,然後對著我說:「您就是現在照顧我先生的醫師嗎?我先
生要我謝謝您,他說您打針(靜脈留置針,即一般俗稱軟針)的
技術不錯,一針就打上,而且不會痛…」

我根本不知道她先生是那十幾位病患中的那一個,但還是反
射般的浮現應酬式的笑容回應她。

「你不知道她是誰?」剛才那位護士小姐詫異的問我,「她
就是你手上那本病歷的主人,阿勇仔的老婆──勇嫂仔啦!」

「很漂亮對不對?而且氣質好好,對我們又都很客氣……」
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一絲好奇,「才不像其他 AIDS 病患的家
屬,要嘛不是把病人丟在這裏不聞不問,就算偶爾來也怕得要死
,一個個躲得遠遠的……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勇嫂仔會這樣死心塌
地日以繼夜的照顧患了 AIDS 的老公吧!」

我一面點頭,一面看著翻開的病歷首頁,「 IV Drug abuse
(靜脈毒癮)」,看見既往病史上的這幾個字,大概知道是怎麼
一回事了。

「靜脈注射毒品感染的啊?」帶著一絲不解,我偏著頭問著
那位曾經是年度醫療奉獻獎得主之一的護理同仁。

「唉,算了算了,還是我跟你講比較快,省得你去看那厚厚
一大疊病歷……」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鐘頭,我專心的聽著我的第一個 AIDS
病患,阿勇仔的病史和屬於他的故事。

其實,阿勇仔原來是個白手起家,肯拼肯幹的有為青年。從
黑手做起,到汽車零件買賣,阿勇仔在短短幾年內,創立了屬於
自己的事業。意氣風發的阿勇仔,乘著泡沫經濟的順勢,很快的
累積了自己的財富和社會資源,加上人長得又高又帥,阿勇仔當
時真的是商場逢源情場得意。

天性豪爽耿直的阿勇仔從來不會忘了過去的朋友,朋友只要
有困難而來向阿勇仔伸手,阿勇仔幾乎都是傾力幫忙。可是隨著
泡沫經濟的幻滅,阿勇仔的生意一天比一天難做,事業也開始面
臨危機。當他開始需要朋友的幫忙與協助時,這些以往他救助過
的所謂朋友卻一個個冷言冷語相向。阿勇仔不得已只好轉向地下
錢莊週轉,而地下錢莊吸血鬼般的利上滾利卻壓得阿勇仔更喘不
過氣來。終於,阿勇仔的事業就在這些朋友的袖手旁觀與地下錢
莊的虎視眈眈之下垮了。而阿勇仔也在遭受朋友背叛與初嘗人情
冷薄之後開始自我放逐,不久之後,便在地下錢莊那票人的慫恿
之下染上了靜脈毒癮。

而勇嫂仔就是在這種情境之下認識了阿勇仔。

說勇嫂仔是阿勇仔生命中的天使真的一點也不為過。據說他
們認識的時候,阿勇仔真的非常的墮落潦倒。可是勇嫂仔卻能看
穿在那一面滿受創傷的銅牆鐵壁之後,阿勇仔依然擁有那顆善良
純潔的心。天使般的勇嫂仔就這麼一點一滴的熔化了阿勇仔,也
重新燃起了阿勇仔對生命的希望與自我的肯定。就在勇嫂仔的鼓
勵與支持之下,阿勇仔重回最拿手的黑手工作,打算東山再起。

當然,你可以想像的,遇見這樣重新照亮自己生命的人,阿
勇仔很快就瘋狂的愛上了勇嫂仔。勇嫂仔沒有拒絕,只是要求阿
勇仔在向她求婚之前,先完成一件事──戒毒。

愛情的力量是如此的偉大。當阿勇仔聽見這個條件之後,短
短三週內,就把多年的毒癮戒得一乾二淨。

沉醉在愛情的滋潤與重生的喜悅,阿勇仔似乎又找到了人生
的方向。對未來滿懷憧憬的阿勇仔,更是日以繼夜的苦幹實幹,
很快的就又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店面,而勇嫂仔也在這個時候,
答應了阿勇仔的求婚,願意在人生的旅途上和他相扶持。這世界
的一切,在阿勇仔的眼中似乎又變得如此美好……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著結婚的一切時,婚前健康檢查的通知
卻告訴阿勇仔,他已經遭受了 HIV 病毒的感染。

任何人都可以想像,這對阿勇仔和勇嫂仔是多麼大的打擊。
生命中即將綻放的花蕊就這麼被連根拔起……

但是,勇嫂仔只是淡淡的對阿勇仔說了一句:「沒關係,我
陪你。」

在沒有任何親友知道事實的情形下,他們倆還是大宴賓客的
結婚了。婚後不久,阿勇仔就病發住院。在 AIDS 病房進進出出
了好幾次,卻是一次比一次瘦削和衰弱。每次病況改善出院後,
據說阿勇仔都還是不眠不休的工作,想把握住剩餘短暫生命中的
每一秒,為他和勇嫂仔共築的家園多奠下一分基礎,卻又禁不起
過度的勞累而再度病倒住院。

這次入院,阿勇仔的病況比以前都糟,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
還有機會出院。勇嫂仔一如最初瞞著夫家和娘家所有的親友,只
告訴他們阿勇仔得了肺炎,卻得面對夫家長輩們的閒言冷語,說
勇嫂仔八字不是剪刀柄鐵掃帚,就是狐狸精,不然那有好好一個
壯碩的大男人結婚不到三年就瘦得不成人形,而且連個子兒也生
不出來。不僅如此,勇嫂仔還是要獨自擔負起店裏的一切打點,
期望能早日將地下錢莊的欠債還清,不要再被滾雪球般的利息拖
累。

「但是,」我打斷護士小姐的話,總覺得心裏有個好大的疑
問,「為什麼勇嫂仔看起來一點都不難過?」

「誰說她不難過?」護士小姐張大了眼睛說,「其實勇嫂仔
常常在阿勇仔睡了之後,半夜偷偷跑來護理站掉眼淚。只是勇嫂
仔告訴我們說,儘管她為了阿勇仔背負了這麼多,可是她知道阿
勇仔曾經為了她振作,為了她付出,就算阿勇仔今天因為毒癮染
上 AIDS,只要當初阿勇仔願意為了他們的愛而勇敢戒毒,那就
夠了……」

我忽然啞口無言以對。想像著勇嫂仔在阿勇仔剩餘的一分一
秒中,依然如和煦的春陽般溫暖著阿勇仔,卻把艱辛孤寂的寒冬
留給自己。

「那就夠了,……」簡單四個字,可是卻真的好深好深……


那天之後,每天例行查房時,總免不了多看阿勇仔一眼。說
不上是特別關心,卻比較像是對他們所付出與曾經經歷的一切致
意。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阿勇仔的病況卻是一天比一天嚴重。
我到阿勇仔床畔去探視他的次數也愈來愈頻繁。隨著靜脈注射的
增加,阿勇仔手腳已經快找不到可用來打針的血管了。每次靜脈
留置針需要更新時,總要翻來覆去找遍全身,才好不容易找到一
處可以打針的地方。

一天下午,當我已經費了快半個小時,卻依然找不到一處可
以打針的地方時,阿勇仔忽然平靜的對我說:「不用再找了,我
不想再打針了。」

我驚愕的抬起頭,望著他那空洞冷漠的眼神與深陷瘦削的雙
頰,「為什麼?」我理所當然的問他。

阿勇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反問我一句:「你看我最快下星
期會不會死?」

我愣住了,不知道要如何回應這樣的問題。

「其實我真的好恨好恨,」阿勇仔望著窗外初秋湛藍的天空
,淡淡的說,「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吸毒,為什麼要墮落;恨自
己為什麼要拖累自己心愛的老婆;恨自己為什麼不趕快死,不要
再麻煩大家……」

我不想說一些虛偽矯情的安慰,因為阿勇仔和我都知道他一
定會死,而且很快。不想安慰他的另一個原因是,在那一刻我忽
然發現,如果我是阿勇仔,如果我也必需面對自己心愛的人承受
這麼重的負擔,我可能也會說同樣的話……

那天之後,阿勇仔開始拒絕任何的治療,也不再願意進食。
不管勇嫂仔如何勸說,阿勇仔還是一樣的冷漠及堅決。勇嫂仔哭
著跑來找我們,希望醫師或是護士們能去勸勸他。

「哎,我看還是你去好了,阿勇仔好像比較願意聽你的……
」護士小姐拍拍我的肩膀。

「我去?」

當一個醫療人員發現,如果他站在病人的立場,也會作出相
同的決定時,又怎能很虛假鄉愿的期望並說服病患繼續接受病毒
的折磨,只為了社會主流價值向來認為,醫療人員就是應該鼓勵
病患勇敢的活下去,不管他們精神或肉體上已經遭受多少折磨?

在走到阿勇仔病房的短短幾步路上,我努力的思索著這個問
題……

「嗨!他們說你都不吃飯,不吃藥,也不打針了?」我走進
阿勇仔的病房,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他的床緣,很輕鬆的對他
說。

阿勇仔撇過頭,十月初過境的伯勞在尚未轉涼的初秋,沐著
午後的陽光,吱吱喳喳的在枝頭上雀躍。

「她們叫我來勸勸你,說你可能比較聽得進我的話……」

阿勇仔還是不發一語的凝視著窗外。於是我若無其事的說,
「可是我覺得好為難耶!因為我一直覺得,如果我是你,我應該
也是會這樣做……」

阿勇仔這才瞪大了眼睛,詫異的回過頭來,「為什麼?!」

「其實說真的,好羨慕你們夫妻倆……人生一輩子之中能遇
見自己願意完完全全付出的對象,也曾經真心真意的付出過,真
的是一件很令人羨慕的事。」我誠懇的對著阿勇仔說,可是不曉
得怎麼了,自己說得有點結巴,有些心虛。

心裏有另外一個不屑的聲音在問我自己:「是嗎?當如此迫
切的面對死亡的時候,你還能這麼從容的這樣告訴自己曾經愛過
就夠了嗎?如果不行,那你有什麼資格坐在這裏,想用這樣的話
來勸人家?……」

所以我也愣在那兒,老半天說不出話來。空氣中瀰漫著病房
陰沈的霉溼味與有點尷尬的沈默。

「其實,……」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就算我是醫
師,也沒什麼立場和資格和你談論死亡的問題。因為不管我對你
說什麼,你都大可以回我一句:反正要死的又不是你。」

阿勇仔眼睛瞪得大大的,大概沒想到我會忽然轉一百八十度
的這樣對他說話。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沒有人會因為你得了 AIDS 就看
輕你,也從來不會認為 AIDS 是對同性戀或吸毒者的天譴。如果
這世界上真的因為做了那些事就應該得那些病的話,那麼那些貪
官污吏早該萬病纏身橫死街頭了,不是嗎?」

阿勇仔笑了,很難得的笑了。

「不過說真的,你們夫妻倆真的很讓人感動。我也知道你不
吃飯不打針是為了希望自己早點結束生命,不要再拖累你太太。
是不是?」

阿勇仔點點頭。

「我想你很清楚自己會死,而且應該不久。可是我也會死啊
,就算比你多活個幾十年,我也一樣會死。我也不想勸你要怎麼
努力的延長自己的生命,反正你本來就有權決定自己的生命要怎
麼活,或是怎麼結束。只是……讓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天
,就替自己找個理由好好的活下去,好嗎?」

「為什麼不像窗外那片楓葉一樣,即使要凋落了,卻還是那
麼的美好?」

我對著阿勇仔眨了眨眼,走出了他的病房。

隔天,護士小姐告訴我說,阿勇仔半夜裏忽然爬起來要東西
吃,而且希望值班醫師再幫他打針。

我笑了,因為我知道阿勇仔找到了讓自己多活一天的理由。

很快的,在 AIDS 病房的實習期滿,我也輪調到其他的單位
繼續我的實習醫師生涯。之後偶爾路過 AIDS 病房,我還是會過
去探望阿勇仔,甚至如果他身上的點滴滴得不順,他還會要求我
把他身上所有的靜脈留置針重打一遍。雖然阿勇仔的病情改善不
多,可是我從阿勇仔的眼裏又看到了生命的光采與鬥志。

我知道阿勇仔還不會死,至少還不會那麼快死。


畢業之後,我在金門服醫官役,奉派兼任防區戒毒班的授課
教官。那是把各部隊中所有曾犯煙毒前科或自承有吸毒習慣的弟
兄們集中起來,利用團體生活和教育,期待他們能早日脫離毒癮
的單位。戒毒班所在的位置僻靜而優美,每次下午去授課,我都
寧可犧牲午休時間,自己捨車徒步前往,只是為了能在路上那一
片楓樹林中悠閒的漫步。

那個深秋,在去戒毒班授課之前,輾轉從以前的那些護理同
仁的來信得知阿勇仔已經過世的消息。據說阿勇仔走得很平靜,
就那麼緊緊的握著勇嫂仔的手,像任何一部電影情節般的陷入昏
迷後過世,沒有一般 AIDS 病人因為卡波西氏肉瘤出血或其他併
發症所造成的苦痛。我微笑著平靜的闔上信箋,輕輕的嘆了一口
氣。就好像送走了一位遠行的好朋友,有點不捨,有點懷念,卻
帶著更多更多的祝福。

走進戒毒班的教室,面對的依舊是那一張張年輕、叛逆、急
於成長卻不小心絆了一跤的面孔。走上講台,攤開那一疊制式的
講義,拿起粉筆,轉身正想寫下授課的主題時,不小心映入眼角
的是那一櫺秋色,就像當初阿勇仔窗外一般湛藍的天空,一樣醉
人的楓紅,與一樣在冷冷的枝頭雀躍的小侯鳥。

我微笑著想起了阿勇仔。丟下粉筆轉過身,砰然闔上講台上
那一疊資料。

「你們之中,有女朋友的請舉手!」那些年輕的弟兄們詫異
的彼此看了看,搞不清楚為什麼我要問這個問題,卻也幾乎全都
舉了手。

「謝謝,請放下……那麼你們之中,覺得自己真的很愛自己
女朋友的請舉手!」台下沈默了一會兒,稀稀落落的有些人舉起
了右手。

我笑了笑,開始平靜的對著那一群年輕的弟兄述說著阿勇仔
的故事。看著那一對對桀傲不馴的眼神為之動容,有人甚至還紅
了眼眶。望著窗外枝頭上的最後一片楓葉,我想,阿勇仔應該不
會太介意我把他的故事告訴這些一樣曾經跌了一跤的生命吧……


※(註一)Hippocratic Oath:希波克拉提斯誓詞,醫學生畢業
行醫之前所必須宣誓朗誦,內容大致為醫師應不分疾病、性別
、人種、社會地位奉獻自己救治病人。

    火車站的時鐘,正指著三點零五分。
我一個人拎起了一只小行李,懷著極端忐忑的心情,走上了這個班次的莒光
號列車。不問它來自哪裡,也不問它將往何處去,因為,這均非我此行的目的,我
只是逕自地找著第五號的座位,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等著一個不能出現的奇蹟......
那是一個來自一年前的記憶,我跟他在火車上相遇,在火車上談了一段
只有七天的戀情。車窗殘一路上都是春天展露風情的身影,有滿山遍野的杜鵑、有姿態
高傲的山櫻,在燦爛奪目的綜放裡,誰會去計較凋零?正如當年我和他那只顧盛開、不
懂凋零的激情狂戀......
我永遠也忘不了與他相遇的那一年春季,由於我患了嚴重的職業倦怠
症,根本不理會總經理的糞坑臉色,硬是將全年的七天年假全請了,獨自一個人買了張
車票,想回南部老家散散心。
由於不是例假日,車上的旅客還不算擁擠,倒讓我倍感安適,而就在我
愉悅地欣賞窗外景致時,突然讓人給打斷了心思--「小姐,對不起,妳好像坐了我的位
子--」
一口很道地的日語,還夾雜著些許的侷促。我一回頭,當場愣住了。因為,我
沒想到說話的竟是一個日本人,而且,還是個頗為瀟灑的日本青年,一頭及耳的直髮、
穿著一身牛仔裝、揹著相機,落拓拓的就站在我的眼前,而我還不及反應過來,便見他
又急忙地比手畫腳一番,再拼湊些英文單字來表達他的意思。
  「喔-我坐了你的位子?」我好不容易回了神,這才聽懂他的話。「對
不起,我的位子是靠窗的那一個......」他指著窗戶,試圖想要讓我了解。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為這位子沒人呢!」我笑了笑,用著還不差的日語
來回應著,打算起身讓位。「妳懂日文?」他顯然很驚訝,甚至還有點興奮。
「學過一陣子,不算很流利......」雖說如此,我心裡還是挺得意的。
「我想,窗邊的位子適合妳」他示意我要坐著就好。「這......好
嗎?」我反倒客氣起來了,雖然之裡有點高興,但是臉上狐疑的表情卻寫著,他不像是
我印象中的> >日本男人。在我的印象中,他們不是很色,就是天殺的大男人主義。
「妳對日本人有成見?」他出人意表的問出這一句。
「啊?!」難道他懂讀心術?我不禁心虛的連虛應故事一下都忘了。「我知
道大部份的人對日本男人的風評的。」他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語氣。「不過,你是特
例......」
我不待說完,便立即插著嘴,想粉飾著我那不知好歹的偏見。「這妳倒是說對
了,我家人朋友也都說我是《特例》。」他逕自笑了起來。
「嗯?!」我滿頭霧水的盯著他,覺得他有點奇怪。
「我是個拿相機比拿聽診器多的醫生。妳好,我是伊藤俊......」他開
始大方的介紹自已親切中帶著誠懇,幽默中有著謙虛,頂時讓我這個自來患有嚴重都會
疏離症的女子,體驗到了電影中才有的「邂逅」情景。
當然,我乙開始並沒有怎麼去期待將會有如何浪漫的後續發現,畢竟我年紀
也不小了,早過了作夢的時候了,更何況是所謂的一見鍾情,我打死不信的,因此對
他,充其量只有做好「國民外交」的榮譽感罷了。
或許是旅行帶來的一種解脫和鬆弛向來嚴肅的我竟然也無設防與他侃侃
而談,一半用日語、一半用英文,再不懂就用手比,就這樣,我們從攝影談到了旅
行,再從民俗風情談到了奇聞奇景。很難想像,兩個認識還不到三個鐘頭的男女,竟然
可以聊天聊得那麼開心,那彷彿就是前世的友誼,就等著一見面來延續。
「這麼說,這趟是你的收心之旅囉?」我問。原來,他答應了家裡的要求,
在完成這一趟攝影之旅後,他就收心回去當個好醫生,並且完成父母期待已久的婚
禮。
「是啊!所以這一次對我更是別具意義,很幸運能遇見妳......」他說著說
著,突然間眼中閃一絲我不太懂的神情。
不過,我也沒有在意,只當他是客氣而已。
這時,車上廣播剛好傳來到列車停靠台中,
離我的目的地還有一大段距離。火車停了又開,而我則是一直專心於與他談
話,那像是一種魔力,讓人不自禁地滔滔不絕,沉浸在相互的交流裡而欲罷不能。殊不
知這也是一種陷阱,讓這樣的偶遇結上了不該結的蜘蛛網,讓分離有了牽絆,而擄獲的
則是我和他誤入的心。我開始有點遺憾,為什麼這趟火車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而以?
「你在哪一站下車?」我一問出口,就感到心中有些許難捨的感受。「台中
。」他停頓了一下才回答我。
「什麼?那你坐過頭了!」我幾乎是跳了起來說著。「我知道。」他像老僧
入定般沉著。
「那你為麼不下車?」「因為......我很想跟你繼續聊下去......」原來不
捨的,不止我一人!莫非春日的生機不止草木而以?火車還在往南台灣的軌道中疾
駛,我們的異國友誼已然萌芽。
而我原本以為,在我下車的那個月台就是一切歸零的起點,在彼此微笑
揮別後,終將走入不同的世界。然而,我忽略了春天氣味會帶來的情思蠢動,它讓
我在與他告別後,無法漠視心頭的百轉滋味。終於,火車還是到站了,因為萍水相逢,
除了一句「一路順風」之外,怎麼說都彷彿是造作,所以,我還是笑著走下車,然後佇
立在月台,靜靜看著火車載著他緩緩離去。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跳了起來,抓起了隨身的行囊以令我錯愕
的方式朝著車門方向跑來。他要做什麼?我還沒友應過來,就見他一個俐落跳下車,然
後喘吁吁地跑向我,對著我說:「能不能當我一日的導遊,陪我拜訪這裡的風景?」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一段交集。而我始終沒有退路,因為打從他跳下車的那
一剎那,美麗的錯誤已然成形,而情不自禁則是我和他不變的契合......
我們開始用著一種曖昧不明、似有若無的方法來進行著這趟春日之
旅。
不管是在那裡,他相機裡的焦點都有我的參與,赤崁樓也好、安平古堡也
好,他說,這些風景有我才有意義。
「不行,我怕我會破壞風景......」我總是調皮著想閃躲著他的相機,不過
愈閃躲,他照的愈起勁。
「誰說的,妳可是天下第一大美女。」他連奉承都讓人不得不信以為真。
「你對每個模特兒都這麼說吧!」我打趣地回應。
  不料,他卻出乎意外的涀寂,過了好一會兒才正經八百地對我嚴正聲明
:「我從來只照風景,除了妳--」除了妳?就為了他這一句,我放棄了回老家的假
期,主動提議陪他尋著各各處的名勝古蹟。為什麼?我自已也無法釐清
  我只知道此刻如果掉頭而去,日後我將會為此懊惱不已。
伊藤俊彥是個天生的藝術家,任何微細的事物都能在他的詮釋下突顯性
情,即使是一塊碎片,在他的鏡頭下都有種殘缺的美麗。
你喜歡這種表現方式?」我撿起碎片,覺得這是否預言著我日後的心情。
「有時候,有點遺憾反而容易讓人終身難忘。」他說。「這理
論可以成立,不過,一旦落實在現實生活,就無法像說說那麼無關要
緊......」
「妳相信王子公主美夢成真的那種故事?」他問我的樣子很正經。
「不相信,不過,那的確是我努力的夢想之一。」我也嚴肅地回應。「夢想
?!」
突然間,若有似所思的喃喃自語,而征忡的眼神,飄到了我看不到他心思的地
方。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回日本後的事情。不過,體貼的他,還是沒讓這等的情緒
影響了心情,他說,我們時間不多,不該浪費在煩惱裡!因此,我們結束兩天一夜的府
城之旅,搭乘火車來到了中部。
這天不知道是什麼好日子,打從我們下了車站開始,敲鑼打鼓的車就一
直不停,而他非常的好奇,硬是沿街追著拍攝取景,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
「喂-伊藤俊彥,你要注意啊,不要隨便拍......」我好心提醒。「放心
啦!反正我會說恭喜,客氣一點就沒關係啦!」他倒是滿滿自信。說著說著,一轉眼的
工夫,他就失了蹤影,我自然知道他又佇足在哪一個車陣中忙著他的事情,只不過,這
一次他還真讓我嚇出心臟病,因為,就在我專注在櫥窗的那套春裝時,他不知從哪裡冒
出來,還死命的抓了我的手,就往路旁的巷口衝去,而後面則追來幾個人影。就這樣,
我莫過奇妙地隨著他跑個不停,一直到我跑不動才停下憩息--
「發生什麼事啦?」我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問。
「我也不清楚啊--」他說,他沒看過這麼熱鬧的娶親,不但敲鑼,還吹喇叭
彈電子琴,所以他著實在想拍些相片回去,順便跟他說聲恭喜,怎知這家人不但不領
情,還追著他吼叫不停。
他一說完,我愣了幾秒,然後足足大笑了五分鐘。我這才想起,日本的傳統
婚禮就是全白色系,而他會誤認,則是那些電子花車過於勢鬧所引起。
「妳愛笑就笑吧!反正,能這樣牽著你的手都行。」他突如其來的輕輕細
語,才讓我驚覺到,原來,我們的手已握在一起,那像是一種無言的牽繫,注定牽過之
後,就此心心相許......
  這一晚,我和他之間的氣氛變不同以往,帶點兒詭譎、帶點兒挑釁,雖
然如同幾天來的情景,他每晚總會來到我的房間聊天看電視,再討論者明天要去的風景
區。
然而,今晚,他卻顯的漫不經心,不是看我看的呆呆愣愣的,就是一個人躲在一
旁不知在笑個什麼勁。「好啦!你該回去睡覺了。」我將他推出了房門。 「好......
那......晚......」
他一副不捨離去的神情。 「晚安。」我讓他逗得害臊了起來。
「等等,我有話要告訴妳!」他要我附耳過去。
「嗯?!」我才覺狐疑,就覺得臉頰一陣暖呵呵的氣,是他親了我一記,輕
輕淺淺的,卻瓦解了我僅有的圍籬。
突然間,我渴望地想用我的方式來表達著對他的感情,縱然,我們的愛只有
幾天;縱然,我不清楚到這到底算不算一種紀念;縱然日後他或許不會記得我們曾
經共有過的這段情節......
就這樣,我走到了他的房門前,用著前所未有的勇氣敲著門。而門開
了,他一臉激動的站在門邊。
霎時,心有靈犀成了我們共同的語言,他一把將我拉了進去,帶上了門,然
後再狠狠地將我抱在懷裡。
「呆呆,妳不該來敲門的......」他頻頻說著。 「不是每個人一
生都能有這樣的機會的。」我真的這麼認為。
這一晚,我們讓愛釋放在身體的每一寸細胞裡面,全心奉獻成了我們這次相
遇留下的紀念,那將會是一種完美與純粹,因為,我們不去奢求永遠,也不計較明天誰
還不愛誰?
這天起,我和他一起並肩,宣誓著與時間賽跑的堅決。
所以,東奔西跑不再列入了行程,我們打算去一個可以遺世獨立的地方好好
愛一回。因此,雪霸國家公園成了見證這段戀情的教堂,而我們在觀霧的農場裡過
著分秒必爭的蜜月,滿山遍野的花卉則成了慶賀的佳賓,我和他就在最愛的山櫻花前,
許著此生都不能出口的諾言......
我們都貪愛看太陽昇起時的壯烈,那像是我和他一路走來的感覺,然而
日昇日落是循環不變,正如我和他早在夕陽西下的前提下,織著一場淒美的戀情。
就這樣,我們謹守著約定,在往大阪的飛機來臨前的那刻前,我們依然姿態
從容地坐在機場咖啡廳裡,喝著屬於彼此的最後一杯咖啡。
「潔,謝謝妳給了我這麼難忘的七天......」他的語調有些哽咽。「而
你給我的,又何止這些。」我還是保持著微笑地說著,但入口的咖啡卻苦澀難嚥。
「如果有遺憾,那就是沒有時間好好疼妳。」
可以了,我從來都不貪心。」我的感謝盡在眼底。只是這等瀟灑的話,為的
是要他安心離去,而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其實,我多麼地想問他:今後,我們是否能再
相見?
然而,這樣的話從頭至尾只能如鯁在喉,吞不下哇不出,連淚都不敢流。
上機的時間終究躲不過,而催促的廣播聲像是專門拆散人的惡棍,看著別人
的生離死別而喧嚷不休。
「潔,好好照顧妳自已!」突然間,他的眼框蓄滿了淚,而有些韻抖的
雙手,溫柔的捧住我的臉。
「你......我......」我再也無法克制地讓眼淚滴出了眼眶中,頓時我眼前
成了迷迷濛濛,而我害怕面對,日後我們都只能以這種面貌相見。再一次深深的擁抱
著,然後目送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登機門前。原來,七天的戀愛會這麼悲慘,的每一步、
每一次回首,我都聽見了心在破碎時清脆,匡啷匡啷地微響,只剩遺憾沒有埋怨......
「潔--」突然,他轉過身,大聲對我喊著:「一年後,如果我們還有
緣,我會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妳的出現......」
「什麼?」我急急地想聽清楚。
「不管去哪裡,都是三點過後的那一班對號列車...」
這是一年前他給的唯一的一句承諾,我不知他這句話有著多少的把握,
不過,無可否認的,這卻成了我這一年來心底的牽掛,我幾乎每一天都盼著他能謹記著
這個約定,在下一個春天來臨的時刻裡,帶來與我重逢的喜悅。
所以,我來了,捨上了和當年一樣時間的這班列車,坐在當年靠窗的位子,
而心裡卻隨著火車的啟動漸自沉沒......
  這時,身旁的空位有了震動的聲息,我急切的轉過頭去,卻被一位中年
婦女臃腫的軀體遮去了光線。突然,我無法忍受這般的結局,那像是一種絕望的訊
息,宣叛著我這一年來的朝思暮想全成泡影,而他,伊藤俊彥,早成了別人的丈夫,在
溫柔的日本的繾綣裡忘了我的身影......
就這樣,我無法克制地掩面哭泣,顧不了車上乘客投來的疑惑眼
光。
「抱歉,妳坐錯位子了--」突然間,我聽見有人說話了,那像是對隔壁那位
太太說的。「擦乾淚吧!」我的眼前竟然遞來了一條手帕。
我搖搖頭,因為傷心是怎麼都擦不去的。
「怎麼哭了呢?我又沒跟妳搶窗口的位子坐。」「別管我......」這話一出
口,我頓時覺得他的話有蹊蹺。「別哭嘛!我帶妳去雪霸國家公園走走--」
這話打醋了我!我一抬頭,就看見了他深情款款的眼睛,「你?!真的是你
?!」
我以為是夢。「呆呆,還哭什麼?」說著,他眼底也泛了紅。
「可是,你剛剛說的是中文--」我胡塗了。「為了見妳,我退了婚約,還啃
了一年的中文哪。」
在緣能相逢。春天的火車有著希望的夢,而我和他在這班對號快車中都有了
位子坐,也許不會海枯石爛、也許不會天長地久,但是,我們知道。我們不會後悔
這樣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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